離開校園後又過了一個馬路，齊子逸總算得償所願擺脫了江雅芸，和林沐海到另一邊的公車站牌等車。
等車的時候，齊子逸忽然說：「你不開心。」
「咦，什麼我不開心？」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因為看到江雅芸所以不開心。」
林沐海無語，眼睛垂下望著互握的手，心裡的確是感到不甚愉快。
「……不說話？不說話表示你默認了？你真的不高興。」
咬唇，林沐海覺得齊子逸說得根本就是廢話，低聲抗議：「明明就是你說要一起回家的，也是因為你……我才不讓蔡明冠跟我們走，但是……現在破壞的人卻是你……」
錯愕地看著林沐海，齊子逸沒想到前些日子自己為了蔡明冠的事情不開心，林沐海今天也為了江雅芸的事情與他鬧脾氣。
心裡不禁有些欣喜。
「她來找你……你不會覺得……呃，困擾嗎？」
「困擾啊，非常的困擾！」
「那為什麼……不徹底地拒絕她？她這樣……其實也很可憐，你明明就不喜歡她的。」而且……我也覺得困擾。林沐海在心裡補上一句。
「我說了啊，但是她就是說不聽我有什麼辦法。」齊子逸聳肩，「你不喜歡她跟著到教室的話，下次我會叫她不要過去。」
「喔……」踢了踢地上的沙塵，林沐海心中念著，為什麼不是叫她永遠不要再來了呢！
「所以說你就不要不開心了嘛，又不是我叫她來的。」一臉委屈。
要怎麼不要不開心嘛！
想到江雅芸日後還是會出現在他們之間，根本開心不起來……
林沐海扁嘴，鬱悶地想著。
「不要不開心啦……笑一個嘛！」說著便伸手扯林沐海的嘴角，往旁捏開，弄了個醜醜的笑容。
「會痛啦……」林沐海抗議，推了推在自己臉上作怪的手，「我不要……明明就不高興，為什麼還要我笑一個……」難得地，他不願意聽齊子逸的話，也沒有被這帶點玩笑語氣的話逗笑。
他是真的很不開心，就算那嚴格說來並不是齊子逸的錯，但他對於今天的狀況就是感到非常不舒服。
難以忍受或忽視。
「哎，小沐，我──」
「……對不起。」打斷齊子逸的發言，林沐海撇過頭，不願意瞧在他身邊略比他高的那個人，語氣顯得異常沉重，道：「暫時……不要跟我說話，我想想一些事情。」
他沒辦法……沒辦法控制自己內心的想法，是如此的醜陋又嚇人。
他居然不想讓──不想把齊子逸讓給其他人，就連一點點的空間都不想跟其他人分享。
他知道自己對齊子逸的喜歡可能比一般朋友間的喜歡多上許多，但他也一直以為那只是因為他們從小就認識，因為剛搬回台北時他在外頭只有齊子逸一個人可以依靠，因為國三時家庭因素齊子逸護著他、陪著他、讓他安心──因為這些原因，他對齊子逸才有著比較特別的情感。
一直以為，他們之間，像朋友，又像家人。
但是漸漸地──尤其是近來蔡明冠和江雅芸的事情，林沐海開始覺得，齊子逸在他心裡扮演的，也許不是可以那麼簡單定位的角色。
他總是，過分地在乎齊子逸說的話。
格外地重視齊子逸對他說過的承諾，還有向他討過的要求。
需要對方，同時也極度渴望對方也需要自己。
不管是怎樣的位置，想要成為對方心裡那個位置上的唯一──這樣的想法，一天比一天來得強烈。
簡直……就像是電視劇裡演的那樣。
開始為了不曾有過的感覺而變得不像自己。
變得……有些不正常。
★
在林沐海為了江雅芸的事情感到不開心的同時，齊子逸也為了柯仲揚的事情耿耿於懷。
對於蔡明冠，齊子逸已經是盡了自己最大努力去忍耐，他告訴自己蔡明冠只是一般的朋友，那樣程度的要好是很正常的，但在面對柯仲揚時他始終無法保持理性。
該說是某種直覺吧？他認為柯仲揚的出現絕對不是表面上那樣的……單純，──只想要和林沐海當朋友。
柯仲揚是專門學程建築科的學生，和資訊科的林沐海不同班。
自國中起柯仲揚就是那一帶有名的人，平時身邊有一群小弟跟著，不管校內校外都有一群人供他使喚，雖然功課不好，平時會躲在校園角落抽菸，被激怒的時候會摔桌子砸椅子的，但鮮少自己去打架鬧事。
林沐海沒有跟齊子逸提過他和柯仲揚認識的過程，齊子逸是從其他人那裡聽來的，聽聞柯仲揚是用搭訕的那套來和林沐海牽上線的。
──我是不是之前在哪裡看過你？
這樣的台詞，聽說是在開學不久後的某天，當林沐海在洗手台前洗手時被對方如此問到。
也只有像林沐海那樣個性的人會沒聽出來裡面包含的意思，反而傻傻地反問──是嗎？可是我沒印象……是不是你記錯啦？
聽說柯仲揚在得到這樣的回答後，先是愣住而後朗聲大笑，拍了拍林沐海，說了──那是想和他交朋友的意思。
雖然林沐海面露困惑，但還是好脾氣地接受了柯仲揚的說詞，笑笑地說了好，之後因為教室就在上下樓，方便得很，柯仲揚便很常去找林沐海，聊天或是假裝經過跟他打招呼。
──全部，都是聽說的，柯仲揚的事林沐海幾乎不在他面前提起的，因此他也不知道林沐海究竟是怎麼看待柯仲揚的事情，更不用說他根本不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了。
靠在床上，齊子逸重重呼了一口氣，為了想起的這事而感到煩惱，課本攤在腿上，同一頁已經在那十幾分鐘了，卻是一行字都沒看進去。
他說不上來那樣的感覺該如何形容，又要被歸在哪一個區域，但到底是讓自己感到開心或不愉快還是能分辨的。
以往的佔有慾似乎有愈加嚴重的傾向，而且正快速地膨脹著，幾乎要將心臟給撐破了……覺得怪，卻不知道那是什麼奇異的感覺，無法對任何人說出口，只能擱在心裡任其膨脹、發酵。
話說自上周五林沐海由於江雅芸的出現而鬧彆扭後，齊子逸便不敢在對方面前提起那件事，一方面卻又在心裡擔憂著這周即將到來的星期五，腳長在對方身上，他並不能阻止江雅芸到學校來，也無法請教官把對方趕出校門，畢竟校規沒有規定外校生不得進入。
該說他遲鈍，還是愚鈍？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事，苦惱著，卻是得不到答案。
如果總有一天會懂的話，那為什麼那一天不是現在呢？他現在，很需要、很需要明白很多事情……卻是無法理解。
齊子逸懊惱地嘆氣，望著林沐海的床鋪發呆，連林沐海洗好澡進了房間都沒發現，還是對方爬上他的床，在他面前揮手喊他他才回過神來。
「想什麼？這麼出神？」好奇地張大眼看著他，林沐海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髮，問。
「──啊！做什麼啊？嚇我一跳……」
「在想什麼啊？叫你都沒聽到。」林沐海笑著瞅他。
「沒什麼，只是在發呆……」定了定心神，齊子逸撇過視線，爬下床走到衣櫃前，開門翻找東西。
坐在齊子逸的床上，林沐海卻是表現得一副自在，找到了他摜坐的那個位置，安安穩穩地窩了下去。「該你洗澡了喔！再不去的話子梁哥可是要先用浴室了。」
翻出大浴巾，齊子逸回到床前將浴巾覆上林沐海的頭頂，溫言提醒：「頭髮趕快擦乾，等一下吹一吹，不然你明天又要頭痛了……聽到嗎？」
「嗯。你快去洗澡。」
齊子逸點點頭，帶著煩惱進了浴室，繼續煩惱著。
就在齊子逸非常困擾的時候周五已經來了，那一天為了不讓江雅芸逮到機會、又纏著他要一同回家，齊子逸第一次不在周五去打球，而是決定早早地去找了林沐海。
打掃完後，齊子逸收了書包快步從高中部的上課大樓來到高職部，正要上樓時正好看見了柯仲揚和蔡明冠，兩人從上面並行下樓，蔡明冠正愉快地說著話，而柯仲揚聽著，偶爾點點頭，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他們沒有打招呼，就這樣擦肩而過。
齊子逸雖然覺得那畫面有些奇怪，但想想蔡明冠這麼常和林沐海在一起，而柯仲揚又是特意找上了林沐海，有可能因為林沐海的關係而熟識起來，這樣走在一起並非什麼怪事，於是便沒有再去在意，加快腳步上樓。
那一天，齊子逸覺得林沐海的心情似乎很好──因為意外看到自己這麼早就出現，又沒有江雅芸的擾亂。證據就是當他出現在教室門口時林沐海雖然表現出驚訝的樣子，但卻是快快地收了東西，趕忙出教室到他面前，看起來是驚喜萬分。看著林沐海開心的模樣，連帶地他自己心情也變好了。
之後齊子逸找機會跟江雅芸說了，她要來看他打球還是送毛巾送飲料都好，但就是不要纏著他或硬要跟他一起回家，有條件的讓步順利地讓江雅芸說好，而事後他向林沐海說這事的時候，對方雖然給的回應只是淡淡地應了聲，但之後齊子逸注視著，回到書桌前的林沐海明顯是開心的，甚至哼了幾句歌。
這樣就好。
林沐海開心，他也就沒什麼好煩惱的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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