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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進入了第二十分鐘,齊子逸終於受不了,開口出聲:「喂。」

 

然而坐在床上的那個人卻是毫無反應,維持著呆愣的表情。

 

「喂──!」提高了音量,卻還是不見效果,忍無可忍,齊子逸拿起椅子上的靠枕扔了過去,正中紅心,發呆中的林沐海沒被打疼,倒是嚇了好大一跳,摀著被打到的額,面露驚嚇地看著扔他東西的傢伙。

 

「一直盯著我看……到底在看什麼啊!?怪噁心的!」齊子逸裝模作樣地環抱手臂抖了抖。

 

揉了揉額角,不滿地抱怨:「居然用枕頭丟我……要是被打笨了怎麼辦?」

 

「我叫你啦!是你自己沒聽到的,……我明明就輕輕丟,根本不會痛吧?」挑眉,「真的打笨的話我會負責的。」說得一臉認真。

 

仍然摀著額角,林沐海臉微微一紅,「什麼負責啊……你要照顧我一輩子嗎?」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們都住在一起一年多了,就算以後一直住一起也OK的吧?」

 

「你未來的老婆會哭的喔……家裡養了一個白吃白喝的人……,啊,不說這個,你──汪一聲來聽聽?」

 

「……你這什麼奇怪的要求!?」瞠他,齊子逸差點摔下椅子。

 

「快嘛、快嘛!叫一聲來聽聽──」

 

拗不過林沐海的要求,齊子逸依言學狗叫了一聲,然後幾乎要被彆扭感給淹沒了。

 

「天啊……我從來沒有感覺過這麼羞恥……讓我死了吧……」摀臉呻吟,齊子逸覺得剛才的舉動大概把這輩子的羞恥心都用光了。

 

「……一點都不像。」

 

「啊?不像什麼?林沐海你這傢伙!叫我學狗叫,又說不像!?你欠揍嗎?」說著作勢就要撲過去。

 

「不是啦!是蔡明冠啦……」

 

「啊?」聽到那個名字,齊子逸立刻皺起了英挺的眉,語氣不悅,「跟他什麼關係?」

 

「他說你像小柴犬……明明,就不像……我覺得比較像台灣土狗,短毛、黑黑的,看起來酷酷的那種。」

 

「喂!你什麼意思啊你?」

 

林沐海跟齊子逸說了前幾天蔡明冠同他說的那番話,說著還不自覺地蹙起了眉頭,略為不開心。

 

「雖然討厭別人那樣說你,但是還是忍不住在意了起來,這幾天老是想著……你到底像哪一種動物呢?──哎,你生氣了?」

 

盯著對方好一會,齊子逸轉回身子面對書桌,手掌托著頭,語氣無奈地說道:「為了這種事情生氣,感覺有點蠢,你高興就好。」

 

「……你真的不生氣?」林沐海小心翼翼地再三確認。

 

「嗯。」點點頭,齊子逸看著窗外,無心寫作業。

 

說起來,自己的確是太黏林沐海了,但是……已經黏到連其他人都會介意、或是無法忍受的地步了嗎?

 

但是反過來來說,因為讀的是不同的課程,班級不同,平時相處的時間也驟減,真的非常、非常的令人不習慣,面對林沐海在新的班級會交到新朋友,有可能會有另一個人會比他和林沐海更要好、更親近……更可以分享很多他們曾經一起分享的事情,更甚者是他們之間未曾共享過的,雖然林沐海保證過他永遠會是他最好的朋友,但難免會有這樣的想法,畢竟事事難料,任誰都無法說那個承諾的有效期限是到這一生結束時。自開學以來的這些日子,他也覺得其他人很黏林沐海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在他身邊的那些時間裡。

 

無法否認,他是很自私的,他把林沐海放在心裡最重要且獨一無二的那個位置上,當然希望自己在對方那也是在同一個位置上。

 

明明是很自私的,卻又因為自己將對方當作是最好的朋友,而必須克制著這樣濃烈的情緒,不能因為自己的情感而束縛住對方。

 

令人嚐到些微痛苦與糾結,但卻又在得到正面的回應時暗自竊喜。

 

矛盾且病態。

 

說實話,他並不介意其他人如何看待,但他在乎林沐海是否不喜歡這樣,擔憂林沐海對於他人的眼光、言語感到為難,卻又因為寄人籬下而不好意思說出口。

 

「欸……小沐,那個……」欲言又止,齊子逸思考著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想法。

 

「嗯?什麼事?」

 

揉了揉臉,齊子逸煩惱地又轉過旋轉椅,面對林沐海,遲疑地問:「你──介意被那樣說嗎?關於我太過……黏你這件事?」

 

一愣,林沐海沒有想到齊子逸會這麼問,還未回答、甚至是來不及思考,齊子逸又搓了搓自己的頭,懊惱地開口。

 

「不──不對,應該說,我這樣──你討厭嗎?討厭的話,跟我說……我就不會再這樣……黏著你了……」最後幾個字,幾乎要讓人聽不見,似是喃喃自語,夾帶著些些灰心與沮喪。

 

短暫卻又長的沉默。

 

齊子逸覺得自己會窒息在那令他覺得冗長的時間中。

 

「──不會討厭喔,怎麼可能討厭呢。」縱使感到一點點害臊,林沐海還是看著齊子逸的眼,溫和地一字一字說道:「永遠都不會討厭的,不管是你,還是你的陪伴,我一直都很喜歡,很喜歡……也很高興喔。」

 

說著,林沐海笑了,溫柔地笑著,補充:「因為是你……不管是什麼時候一直都是你陪在我身邊,開心的,不開心的,難過的,寂寞的,甚至是哭著、非常難堪的時候,一直都是你跟我在一起,對於這點,我非常感謝──啊、當然不只是感謝,也許該說喜歡嗎?我很喜歡你這個朋友,你對我好,我也想對你好,你想要多一點時間跟我在一起,我當然也是……這一點,我們是一樣的吧?」

 

聽著林沐海再次的表示,齊子逸覺得自己真的很小家子氣,為自己的不成熟感到羞恥,也為林沐海那般的想法產生想哭的衝動。

 

「我不介意其他人怎麼說,只要我們能夠當好朋友,能夠繼續關心、在乎彼此就夠了,不過對於其他人平時上課時間都會跟我在一起這點,還要請你不要放在心上囉?」笑著,林沐海翻出了舊帳糗齊子逸。

 

前些日子齊子逸雖然不說,但看得出來他在忍耐蔡明冠上學和放學時跟上跟下的的事,後來林沐海只好委婉地跟對方說放學時他必須跟齊子逸一起回家,請對方不必特意留下來等他,並與齊子逸說好了放學一定會在教室等他一同回家,這才沒讓齊子逸的臉色繼續臭下去。

 

「我說啊,你就不要再懷疑我有一天再也不把你擺在第一的事了吧?永遠──你都會是第一位,這樣可以嗎?小心眼。」

 

啞口無言,齊子逸最後只得頷首,小聲地說自己有在反省了,換來林沐海笑彎了的雙眼,直說他小孩子氣的樣子真可愛。

 

 

 

 

 

 

 

 

 

 

周五放學後,齊子逸會和同學在球場上打球,每次都是晚飯前才匆匆收拾書包衝回家;在齊子逸留校打球的時間,林沐海偶爾會下場加入,偶爾留在教室看看書、寫作業。

 

「──嘿!嘿!抄他球啊!」

 

「笨蛋,快點擋下啦!」

 

「啊靠──」

 

「賽啦!快追過去把球搶回來!」

 

球場上的爭奪戰正酣熱,男孩子們一面運球奔跑一面吆喝叫喊,此起彼落的聲音瀰漫著整個操場。

 

在進行了四五十分鐘後場上場下人員互換,齊子逸從書包中拿出毛巾擦汗,靠著牆席地而坐,疲憊地灌著水,而後他撇過視線,嘆氣,「妳又來幹什麼?」

 

男生打球時本來就會有一些女生在旁觀看,但此時在齊子逸身旁的人卻是特別顯眼──因為那一身跟其他人不一樣花色的制服。

 

江雅芸微笑,從手上的袋子中拿出一瓶剛買的運動飲料遞過去,說:「來看你打球啊。」

 

垂下嘴角,齊子逸看著場上,心裡漸漸覺得有點煩了。

 

自開學起,江雅芸會在比較早放學的周五從就讀的學校搭車到齊子逸的學校看他打球,送上飲料或者小點心,看在其他同學眼裡就是恩愛甜蜜的男女朋友,儘管齊子逸已經鄭重否認,但同學們仍是笑他們的曖昧,久了齊子逸也懶地再浪費口水,但最近江雅芸似乎有得寸進尺的趨勢,上一周還送來了冰鎮過的毛巾,連同其他同學都分到了冷飲。

 

本來對於江雅芸的示好就沒有抱著多大的好感,但在三年來江雅芸不屈不撓的表示下齊子逸也漸漸習慣,反正冷冷地回應、不給予對方期待一直都是他的作風,每次江雅芸的表示都讓齊子逸當做了每年會有幾次颱風那樣,偶爾遇見、平常心對待即可。

 

雖然他不懂愛情中有哪一點值得讓人愛得死去活來,那一點會讓人執著不願放手,但卻在升上高中、開學後,他突然意識到男女是有很大的區別的。江雅芸的示好讓其他同學總是對他露出曖昧的表情,有些人會在背後對江雅芸指指點點,江雅芸不是不知道,但仍舊執意做那些示好。

 

這讓齊子逸感到困擾。

 

就算他沒有那個意思,但久而久之、再加上其他人的目光與言論,心裡有一個角落告訴他終有一天他會在壓力之下必須和江雅芸交往,或者更深一步的接觸,但這並非他所願意的,因此他現在很苦惱,不知道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徹底擺脫對方。

 

而讓他煩惱的事情不只這一點,平時就已經有事在他心裡糾結得不得了,再加上江雅芸這一攪和就更令他心煩了。

 

將毛巾攤開在頭頂上胡亂地擦了擦,齊子逸拎起書包,對場上的同伴道:「我先走了喔!」

 

「啊?你要走了喔?不再打一下嗎?」

 

「不了,有人在等我,我先走了。掰掰。」

 

「人……?你女朋友不是在旁邊嗎?」場上的同伴對齊子逸擠眉弄眼,下巴朝江雅芸努了努。

 

「別胡說八道了,她不是我女朋友。總之……先走了。」

 

「喔──下禮拜見啦──」

 

揚揚手,齊子逸抓著書包踏步離開了球場。

 

見齊子逸離開江雅芸連忙跟上,卻發覺對方不是往校門口走去,便拉住他的書包背帶,「你要去哪?不是要回家嗎?」

 

厭惡地皺眉,「說了,有人在等我。……放手。」扯回自己的書包,邁開腳步不等江雅芸逕自往上課大樓走去。

 

「欸……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等等一起回家吧?」

 

「煩死了!妳不要跟來!」

 

簡直就是糾纏不休的噩夢,跟三年前國中開學那一天一樣,江雅芸追在他後面而他急著想甩掉對方。

 

真是令人生氣。

 

一點長進都沒有。

 

齊子逸三階併作兩階迅速地爬上了三樓,來到專門學程的教室區域,熟門熟路地找到一年三班的教室,一點也不陌生地走進去──儘管那根本不是他平常上課的教室。

 

「小沐。」甫踏入,他便出聲用倍顯親暱的稱呼喚到,完全沒瞧見跟在他身後、表情微微一僵的江雅芸。

 

上了高中後為了不顯得太過奇怪,齊子逸和林沐海兩人在外面皆是以全名稱呼對方,只有在家或者只有跟張竹雅待在一起或是獨處時會回到原本那種較為親密的叫法。

 

齊子逸不是不知道江雅芸就跟在他後面,只是他懶得隱瞞什麼,那聲小沐就這樣很自然地喊出口。

 

喊完、前腳剛踏進教室,齊子逸便愣住,意外地,今日離放學時間已有一段間隔的現在,教室裡會有林沐海以外的人。在往常總是只剩下林沐海一人,偶爾張竹雅會在,但幾乎不曾看見其他人。

 

教室裡除了林沐海外,另一個人是專門學程其他班級的學生,看見對方後齊子逸又皺起了好不容易才解開的眉頭。

 

那是令他感到心煩的另一個原因。

 

坐在林沐海前一個坐位上的人手撐在桌上,斜了齊子逸一眼,才懶懶散散地支身而起,隨後低頭瞧坐著的林沐海,勾著嘴角,問:「他喊你小沐?」

 

林沐海臉熱,訥訥地點頭。

 

「真是親密,不過這叫法應該不是他專屬的吧?我也可以這麼叫你?小沐?」簡直就是故意的,那人瞇眼,笑著喚了一聲。

 

「你……別這樣喊,聽了……感覺很怪,你還是叫我名字吧。」垂下頭,林沐海不敢看對方富有興味的面容,更不敢看齊子逸瞇起眼睛的表情。

 

那人呵笑出聲,對林沐海說:「好吧,不鬧你,改天再來找你。」大搖大擺走了出去,經過齊子逸身邊時還不屑地哼了幾句。

 

「柯仲揚又來找你做什麼?」看著對方一副幹麻壞我好事的模樣,齊子逸就不禁一陣氣,重重踏步來到林沐海的桌子前。

 

傍晚的教室昏昏暗暗的,卻沒開燈,而夕陽射入讓林沐海臉上看上去染了一層紅,頓時讓齊子逸覺得名為理智線的東西出現了裂痕,幾乎要斷裂。

 

「就只是說一些話而已。」林沐海不自在地回答,收著桌上的東西,但因為方才柯仲揚趴在他的桌子上而早就先把一些東西收起來,因此現在沒兩下就收好了。

 

「呃……現在要回家了嗎?」

 

看著對方,用鼻子哼了哼,齊子逸走到教室門口關了電風扇,而林沐海在後頭拎起便當盒快步跟上,靠近門口的時候才發現還有一人站在那裡。

 

頓了頓,眨眼,林沐海出聲確認:「江雅芸?」

 

「你好。」江雅芸禮貌地點頭。

 

林沐海向她打了招呼後不知所措地轉頭看著齊子逸。

 

自從答應了齊子逸放學後會等他一起回家,他們回家的路上從來不曾有過第三者,就連跟他們交情頗好的張竹雅都不曾介入,如今眼前這個頭髮留長,愈發美麗的女孩子卻成了第一次的不和諧。

 

「一起走吧?」在教室門口大眼瞪小眼的三人,先開口的是江雅芸。

 

抓著書包背帶,林沐海侷促地點頭,看了看齊子逸,過了幾秒後齊子逸哼了聲走掉,江雅芸跟了上去,林沐海則是反身關上木門。

 

喀答。

 

門關上了。

 

手心覆在喇叭鎖上,林沐海愣愣地盯著漆成綠色的門,視線慢慢往下移來到握著手上門把的手上,失神地看了好一會。

 

「林沐海你是要不要回家!」樓梯口的人氣得瞪他,大叫。

 

縮了縮肩頭,他抹了抹臉,小跑步過去。

 

看著眼前的齊子逸和站在旁邊的江雅芸,林沐海覺得自己心裡有一個角落,悄悄地崩落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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