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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朋友呢?

 

普通一點的朋友也許是有福同享有難不一定同當,而要好的朋友,應該是兩者俱之的,會為了朋友著想的,或許會自私,但不該傷害。

 

嘴上說著是好朋友,但卻在背後與他漸行漸遠。每個人該有自己的隱私,因此林沐海不認為蔡明冠有事瞞著他有什麼不對或不妥的地方,但為了那些事情而對他不滿、自以為是的解讀、甚至做出傷害的行為,無論林沐海怎麼想,都無法諒解,縱使他為對方找了許多原因理由,他還是……無法不去看已經造成的傷口。

 

很痛。由裡而外那樣滲透出來,然後不斷不斷地發出疼痛的訊息。就算事後林沐海拚命告訴自己沒事的、會好起來的、快點忘記──那股疼到骨子裡的痛感絲毫沒有減輕。

 

沒辦法不在意。

 

 

 

 

 

在保健室理處理過傷口後,齊子逸對簡老師以及稍後趕來的教官交代了他有參與的部分的事情始末,當老師問到更深一層,亦即林沐海那邊事情發生的緣由時,保健室小小的空間內,簡老師、教官和齊子逸三個人六雙眼睛紛紛往林沐海身上移去,使得原本就沉默著的林沐海看上去更加安靜了,甚至是連他的呼吸聲都聽不見。

 

在師長面前齊子逸並未像在教室時那樣摟著林沐海,只面對簡老師時情況應該不會往太壞的方向發展,但教官在場,他不想要在這件事之外又引風波與注目。

 

但此刻林沐海的安靜讓齊子逸驚覺不妙,想了想,還是伸手在對方背後輕順幾下,揪著眉頭,用著商量的口吻道:「教官,借一步話說可以嗎?」

 

教官猶豫著看向簡老師──除了認教公民課,亦是學校的輔導老師,見簡老師點頭後,說:「你說。」

 

離開病床,齊子逸拉開隔開病床和外頭的簾子,站在簾子的另一頭,很明顯是要老師們也出去說話。

 

簡老師先走了出去,而後教官嘆氣,覺得現在的小孩愈來愈有個性,愈來愈難搞了。

 

「說吧。」

 

齊子逸要自己冷靜,才不會做出讓林沐海繼續受傷的事情,表示他和林沐海現在的家庭居住狀況,而後請求教官不要現在逼林沐海把事情交代清楚,請求教官讓他回去慢慢問清楚,之後他會主動去找教官說個明白。

 

在簡老師的協助之下,教官勉為其難答應了,但限齊子逸隔天放學前要去教官室一趟,身為教官,他必須對這件事情做出懲處,若有必要,他必須連絡家長才行。

 

謝過教官後,齊子逸對表示關心的簡老師說了,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他一定會去輔導室尋求幫助的。

 

他要先跟林沐海談過。就他一個人。

 

回到保健室內,齊子逸拉了木椅坐到病床前,看著神情低迷的林沐海。他伸手覆上對方擱在膝蓋上的手,上頭貼著OK繃,手臂上的袖子因為方才要上繃帶而捲了起來,齊子逸輕輕地撫過包紮起來的地方,眉宇間露出濃濃的心疼和不捨,與對打傷他的人的憤怒,隨後又怕碰痛了林沐海,僅輕滑過藥布上,立刻就收回了手,握住沒有受傷的地方。牢牢的。

 

「看起來好痛……」他說。

 

林沐海抬頭,看著他,抽回手,摸了摸齊子逸的額角,「你的……看起來比較痛。」指尖下貼著一層層的紗布。

 

方才那一架,齊子逸雖然也打傷了對方,但自己身上的傷可一點也沒少,甚至頭還撞到了玻璃窗,力道之大讓玻璃窗碎了一小角,所幸玻璃碎片沒有嵌入肉裡,只是皮肉傷。

 

齊子逸跟護士阿姨要了條新的毛巾,浪費的用了飲水機的熱水混著冰水,打濕毛巾,用盡全身的力氣要自己冷靜,然後動作溫柔又小心翼翼地給林沐海擦臉和手腳,除去那些受傷的地方已經消毒過,其他部分看上去真的很狼狽。

 

語氣試探又極小心,他問了林沐海到底怎麼了。

 

由著對方整理著自己的門面,林沐海先是沉默了一會,然後在對方拿著熱毛巾擦到自己臉上時,緩緩地開口了。

 

他把蔡明冠對他吼的、罵他的,都說了。

 

然後,他覺得悲慘。自己知道的,居然這麼少、簡直是少得可憐,而且從頭至尾都是莫名其妙的。

 

他對齊子逸說:「不懂……完全不懂,他在想什麼?還有他和柯仲揚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就變成這樣了……」

 

口口聲聲說是好朋友,然而這段友誼卻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莫名奇妙就變質了,最蠢的是自己居然是最後一個才知道的。

 

對著鏡子把自己也打理乾淨,齊子逸把東西還了回去,對林沐海笑了笑,道:「該回家囉,護士阿姨在催人了。」他把書包和便當袋給拎了起來,站到林沐海面前,硬是空出了一隻手,對林沐海伸手。

 

「吶,齊子逸,……我很蠢,對吧。」

 

聽他這樣說,齊子逸心裡著實生氣,氣得想再去把那些人痛打一頓,皺著眉,也不顧林沐海身上的傷會痛,伸在半空中的那隻手繞到林沐海身後,將對方一把帶進懷裡。

 

「不准這樣說!什麼蠢不蠢的……!不好的是傷人的那些人,不是你!林沐海,我說過,我會給你靠的!所以我不會放任那些人再傷害你的,還有,如果你問不出口,我會幫你處理的。」靠著林沐海的頭側,他定了定心神,問:「全部都交給我好嗎?我會幫你的。」

 

縮在對方懷中,溫暖又安心的感覺讓林沐海一時間並不想放開,於是他抓緊了對方的外套,將自己的臉深深埋入那溫暖的懷抱中。

 

然後,他點頭。

 

 

 

 

 

回到家後,雖然長袖衣褲遮住了不少傷處,但露出來的地方還是讓石春穗心驚,把他們兩個叫到跟前問話,問著他們是不是跟人打架了云云。

 

林沐海一臉為難。他沒打算把自己和同學間的人際關係的事情跟家長說的。

 

齊子逸自然是護著林沐海的,面對母親的逼問,他扯了扯母親的袖子,示意小聲一點,開口對母親簡單說了經過,目前的狀況,以及之後的打算。

 

石春穗也不是不能理解高中生的孩子一定會經過一些像這類的事情,但難免會擔心孩子們又打架把自己弄傷或弄傷別人,思考了一會,才決定先觀察再說,就對齊子逸說他們兩人同校,要互相照顧,不要讓她擔心。

 

齊子逸應了聲好,倒是林沐海覺得過意不去──不論是讓齊子逸為了他的事情被打傷或石春穗的擔心,低著頭,小小聲地對石春穗道歉。

 

「傻孩子,說什麼對不起呢,」石春穗摸著林沐海的頭,柔聲道:「阿姨只是擔心你。」

 

和齊子逸肩併著肩坐在沙發上,兩人緊緊相倚著,藏在兩人中間的手是緊緊交握著,不曾放開。

 

 

 

 

 

隔天醒來的時候,林沐海甫睜開眼稍微往床邊看,齊子逸的身影立即入眼。

 

「……怎麼了?」過去從來沒有這樣,一醒來就見對方坐在自己床邊,直直盯著自己看。

 

「剛剛不知道怎麼就醒了,睡不著所以坐在這邊看看你。」剝開快要扎到眼睛的瀏海,齊子逸道:「離吃早餐的時間還有半小時,再睡一下,我等一下叫你。」

 

其實現在也才過六點,天色還有點灰濛濛的,未全亮,兩人今天都罕見地醒早了。

 

「嗯……」林沐海從被窩中伸出手,拉下齊子逸摸他額頭的手,握住,恍惚間又睡著了。

 

進入睡眠中的腦子中想著的只有齊子逸這個人,還有這輩子只要有齊子逸就夠了,其他人都不需要了──這件事。

 

 

 

 

 

 

 

 

 

 

那天早上,齊子逸一反往常,除了跟著林沐海到上課的大樓,還親自陪著他到教室,甚至陪著進了教室。

 

在高職部,有大事發生總是傳得很快,所以不意外地有人已經知道了昨天放學群毆的事情,班上同學看著齊子逸和林沐海進教室,有些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有些則是面露同情,或者竊竊私語了起來。

 

經過蔡明冠的座位旁時,齊子逸瞪了對方幾眼,一想起昨天的事情讓他凶神惡煞的,一時之間也讓蔡明冠愣住了,甚至有些嚇到。

 

「少動他歪腦筋!」沉著聲警告,越過了蔡明冠的位置,讓林沐海到了自己位置上坐好,說了幾句話叮嚀才離開教室。

 

後來他也到了隔壁班看了張竹雅,表示關心,還有如果不嫌麻煩,請她幫忙注意著林沐海,有什麼事發生的話務必趕緊告訴他。

 

他怕張竹雅因為害怕又受牽連而拒絕他,甚至不和他們往來。

 

「擔心什麼?」翹了翹唇,張竹雅一臉傲氣,道:「朋友互相幫忙是應該的!你放心,要事再發生什麼事我會馬上找教官上來,然後告訴你的!絕對不會讓林沐海再受傷了!」

 

「謝謝妳。」

 

齊子逸坦然地道了謝,卻反而讓張竹雅覺得彆扭,一跺腳後說:「為了你家那位寶貝你居然跟我道謝了!嘖嘖!」

 

「張竹雅!」吼她一聲,齊子逸臉上微熱,「請妳幫忙妳扯到哪去了!」

 

「害羞了害羞了!」張竹雅雀躍笑著,拍了拍齊子逸的手臂,微笑:「好,不鬧你,我知道你真的擔心他,我會注意的。早自習快開始了,你快點回去吧。」

 

 

 

 

 

就像雄性動物一樣,驚覺有人對自己的地盤和所有物動手了、或是有非分之想,便會豎起毛,分明是緊張兮兮卻呲牙裂嘴地擋在寶物前,捍衛著。

 

學期剩下的這幾天,上學時齊子逸一定會跟著到教室,親眼確認他沒事才離開,放學時更會火速趕去交林沐海回家,下課期間平均兩節課就會晃到專門學程的教學大樓看林沐海,幾乎到了只要有空就會看到他在那邊出現的程度。

 

不只齊子逸因為擔心而頻頻出現,林沐海也變得很黏對方。路上總是跟齊子逸靠得近,回到家後平時在客廳他們兩人就黏得緊,多年下來父母也見怪不怪了,而在房裡時林沐海也變得極愛親近對方,空閒時會拉著齊子逸說話,或者靜靜地靠在一起,而當齊子逸坐在書桌前念書時,他便會窩到齊子逸的床上去,做自己的事。

 

他變得極度依賴齊子逸,到了也許或讓人產生把他和齊子逸分開半天生活的話,他就會無法生活──這樣的想法。

 

 

 

 

 

考完了期末考,做完打掃後就算是放寒假了──雖然之後還要上短暫的五天寒假輔導課。

 

事情發生後的這幾天林沐海倒是過得異常清心,蔡明冠沒有再找他麻煩,頂多就是惡臉相像,但林沐海倒也能自處,眼不見為淨就好。

 

柯仲揚找他道歉。那一天要不是她生病請假在家,說什麼都不會讓蔡明冠生事的。

 

無所謂了。林沐海想。請對方不要再來擾他就好,其他事情既然發生了,他不會去計較的,只要還給他平靜的日子就好。

 

心寒。

 

他真的覺得齊子逸以外的人都不重要了,所以願意切割得乾乾淨淨,只要能保留著齊子逸的存在,如此他便心滿意足了。

 

看他模樣,柯仲揚當下也做不出反應,只得愣愣地接受了對方的說詞,之後林沐海對他態度冷淡,他也不好說什麼,稍微收斂了一些,也讓其他人不準再繼續用那不尊重的稱呼喊林沐海。

 

林沐海對柯仲揚與蔡明冠的事情也顯得沒什麼很大的興趣,之後的那幾天去了幾趟教官室,把打架的事情講清楚,懲處下來之後打人的那幾個在教官的監視之下也不敢再亂來。只是對於齊子逸也被記了一支小過感到過意不去。

 

考完試後回到家,下午齊子逸和林沐海兩人盤腿坐在床上,齊子逸將這幾天他打聽到的所有事情都一一跟林沐海簡單說了。

 

蔡明冠喜歡柯仲揚,柯仲揚卻喜歡林沐海,但卻答應了蔡明冠和他交往,之後柯仲揚為了討林沐海歡心,又是送禮又是示好的,然後單方面跟蔡明冠結束了交往,蔡明冠不肯,於是後來就發展成了之後那些事。

 

一開始林沐海不敢置信,那些說是朋友的人為了說倒底其實與他無關──他並非自願被扯入──的事情,而傷害他,背後那一大串的緣由現在在他耳朵中聽起來是如此可笑又可悲。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人是可以為了這些事情,背叛朋友的。

 

就這麼輕易的。

 

林沐海抱緊了膝蓋,斜斜地往齊子逸身上靠了過去,對方也很自然地攬住了他的肩膀。

 

「無所謂了……那些事情,我也不想知道了……,我只要……」找了個舒適的位置,林沐海偎得理所當然,輕輕慢慢地說:「只要有你就好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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