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林沐海醒來後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從房間走到愈是要漱洗時還在牆壁上撞了一下，惹得被驚動而跑來看發什麼事的齊子君和齊子鴦大笑不止。
用過午飯後，齊大緣帶著二兒子出門，去海港買海鮮，而因為林十崎說了晚上會打來，林沐海整個人是坐立難安，在房子裡走來走去，從客廳走回房間，在床上看不到五分鐘的書就又走到客廳，電視開了轉了幾台後又關掉，到廚房裡跟正在看著食譜做小點心石春穗湊熱鬧，在他弄壞石春穗放在小碟子準備好的食材之後，便被石春穗趕出去了，於是他在客廳、餐廳晃了一會後，便開了落地窗，跑去陽台上待著。
上半身掛在欄杆上，看著下面的街道景色，林沐海忽然想起齊子逸怕高這件事，像這樣趴在陽台上看下面，風不時吹來或者陽光灑在身上，恐怕齊子逸從未享受過如此愜意的感覺吧？
想著的同時，雖然他兩手都緊緊握著欄杆，但身體已不自覺地愈探愈出去，想看清街道的模樣。
齊子鴦正和她雙胞胎哥哥打電玩破完一關，想休息一下於是扔下哥哥獨自繼續遊戲，站起來伸個懶腰，一回頭便看見陽台上的林沐海墊著腳尖，上半身都快看不見了，嚇的她衝了過去，粗魯地打開紗門，大叫：「哥哥！」
她這一喊就讓林沐海縮回身體了，腳掌再度與地面平貼，一臉沒事，淡淡地笑著，無辜地問：「怎麼了？小鴦。」沒察覺剛才自己的行為是讓齊子鴦嚇得不輕的原因。
回頭看屋內，幸好兄長和母親沒被驚動，齊子鴦把紗窗關起，拉著林沐海的手，不滿地皺眉，說：「我以為你要做傻事呢……，好危險，媽明明就說過不可以把身體探出去的！」
「啊……抱歉抱歉，看的專注了所以一時間忘了，不過我有抓著欄杆啦，不用擔心。」林沐海笑著，用右手比了比還抓著鐵欄杆的左手。
「這樣也不行啦！多讓人擔心啊！」齊子鴦又扯了幾下林沐海的手。
「好、好，我真的沒有要做傻事啦，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的風景，不然……小鴦妳過來跟我一起看？」林沐海將齊子鴦拉到自己身邊，一手和她握著，一手搭在欄杆上，瞇著眼笑問：「這樣妳可以隨時確認我的狀況，有比較安心了嗎？」
齊子鴦有點不好意思地臉紅，輕輕地「嗯」了聲，然後把手抽出來說：「等等如果被二哥看到，他又要對我發火了。」
提到齊子逸那對誰都要吃醋的樣子，林沐海就失笑，拍了拍齊子鴦的頭，說：「妳二哥就是這樣，連自己的親人都這麼愛計較，妳不要介意。」
齊子鴦搖頭，說：「我不會介意的，因為二哥是真的很愛你才會這樣，再說，我也很愛二哥，我不想做會惹他不高興的事。」
林沐海依然笑著，鼓勵般地又拍了齊子鴦的頭兩三下，然後轉過頭繼續看著外頭。
齊子鴦比他矮了超過半個頭，下面有些地方因為角度而看不太到，不過也無所謂，她並不是那麼想看，只是想陪著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很不安的人。
「……小沐哥哥，我可以問你問題嗎？」趴在欄杆上，齊子鴦偷偷瞄了一眼專心看著街景的人。
林沐海側過臉，「嗯？……什麼問題？妳問啊。」
「啊，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沒關係，我是想問，就是叔叔……呃、就是你爸爸，你的家人，為什麼……分開住？」
林沐海發生那些事的時候她還小，並不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常常看到、跟二哥一起回家的哥哥有一天就忽然住在他們家了，後來的這十幾年裡她和齊子君也很自然地接受家裡有一個和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但與他們相處就如親兄長一樣的人，自然到沒人去問原因。
林沐海剝開瀏海，另一手的食指比著額角，說：「妳看到這個疤嗎？是被我爸打的，不止這個，還有其他地方，大部分都消了，不過還是有幾個地方有留疤，我國中的時候差點被我爸打死。」
齊子鴦邊聽邊抓緊了林沐海的衣襬，覺得光是聽到身體都覺得痛了，秀氣的五官都揪在一塊了。
「當時還好妳爸媽和妳哥跑去救我，不然我可能就被打死了吧，不過現在沒事啦！妳看我不是活蹦亂跳的嗎？至於我媽……，啊，我媽她跟別人離開了，也是在我國中的時候，我爸那時候就是因為這個事情才老是打我出氣。」
「……對、對不起……」
林沐海歪頭，「為什麼道歉？對我造成傷害的又不是妳。」
「因為……你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啊……」
「是嗎……？」林沐海摸摸自己的臉。原來，過了這麼久，他在說出口的時候還是會面露哀傷嗎？他一直以為他能輕描淡寫地說著，表情一定很淡然，結果還是……哀傷嗎？
「你恨他們嗎？」
「恨？」林沐海看著齊子鴦，然後轉過頭，看著外頭景色，說：「不恨喔，嗯，不恨，只是……很複雜，很難說清楚那是怎麼樣的感覺，大概……有怨懟、不滿、痛苦，還有嚮往和羨慕吧。」
「羨慕？」若說負面的情緒她還能懂，但羨慕？還有嚮往？
「對啊，羨慕。我一直很喜歡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覺，我的父母不能給我，所以我一直很羨慕你們家，全家人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聊天，早上會一起吃早餐，然後媽媽會送你們一個一個出門，還有愛心便當，這些都是我一直想要的。你們很小的時候我不是常跟妳二哥回來吃晚餐嗎？每次我都很羨慕你們全家人總是一起吃飯，不像我家，我爸和我媽都工作到晚餐時間後才回家。」
齊子鴦的眼睛很憂愁，彷彿代替林沐海哀傷似的。
林沐海伸出手，用指腹壓上齊子鴦的眉心，說：「沒事沒事，不要這種表情嘛，你們不是對我很好嗎？不求回報地讓我住在這，把我當家人看，我在這裡得到我想要的，真的……很謝謝你們呢。」
林沐海對齊子鴦簡單地提了當年發生的事，那些事是齊子鴦完全無法想像的，她在腦海中假設，若是換成了自己，有一天一直說愛著他們全家人的母親突然和另外一個完全不認識的男人離家出走，還帶走了自己其中一個和那個男人所生的兄長，之後父親變得易怒又愛喝酒……，這些她完全無法想像，大概是因為，她從小就生長在一個很幸福的環境裡的關係吧。
「小沐哥哥，你留下來，我們永遠當你的家人！」齊子鴦一把抱住林沐海，急急地對他說，「你是我們的家人，我相信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你們在說什麼？」石春穗打開了落地窗和紗門，同他們擠在小小的陽台上。
「媽，妳說，小沐哥哥是我們的家人對不對？」
「大熱天的你們在外面就是在說這個？」石春穗滿面笑容，一手一邊一個孩子搭在肩上，回道：「我們是一家人喔，從以前就是了，現在是，以後也是，除非有人嫌棄我的兒子或覺得我們太討厭了，不然我們永遠都會是家人的。」
「阿姨妳在說什麼？我怎麼會討厭你們呢？雖然……定位有點奇怪，但是你們比我真正的家人還像家人，能和你們當一家人是我求之不得的。」
「傻孩子，」即使林沐海已經二十六歲了，石春穗仍舊和他小時候一樣對他，手在他頭上揉亂他一頭又軟又厚的髮，「怎麼會奇怪？你也是我們家的兒子嘛！」
「對呀，你是我和三哥的哥哥，哪裡會奇怪？」齊子鴦抱著林沐海的手臂，嘴唇噘著如此說道。
石春穗抱緊了兩個孩子，說：「好啦，天氣很熱，進屋子裡比較涼快，我昨天煮的檸檬愛玉在冰箱裡，現在拿出來吃正好，走吧，進屋裡去。」
接近傍晚時分齊氏父子兩人帶著幾條魚和一袋蝦，以及一袋還活跳跳的螃蟹回來，這些再加上三菜一湯，雖然螃蟹和蝦子吃的時候要剝殼，有些麻煩，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感覺就是不一樣，一頓飯下來花的時間雖然比平時久，不過整個過程是令人覺得歡暢愉快的。
晚上林十崎依約打電話到齊家，約了隔天下午的時間在某個茶餐廳和林沐海見面，儘管林沐海心頭還是有點不安，不過已經不像前一晚那樣，被壓的心頭過沉而失眠。
★
林十崎帶著妻女，一行三人在周六一早搭高鐵北上，之後他們去了幾個頗為知名的景點，晚上則在飯店內附設的SPA和泳池玩樂放鬆，星期日中午三人吃過午飯後，因為聽說東區的百貨公司有幾個專櫃在出清打折，於是林十崎便載妻女過去，對妻子簡單交代了幾句後，驅車前往和兒子約好的地點。
幾十年沒在台北生活了，林十崎怕找不到路或塞車，時間他提早了許多出發，到達的時候比約定的時間早了許多，因此他便先入內，在服務生的帶位下入座。
「我有約人，等人來後再一起點餐。」
「好的，那這本MENU就留給您，待會再來為您點餐。」服務生把MENU放在桌上後便往隔了幾桌、正抬手叫喚的客人走去。
林十崎低頭翻閱MENU，這次是他近幾年來第一次踏入茶餐廳，看著上頭的菜名和圖片，暗自思考著嚐起來會是什麼味道，草草看完一遍後又從頭翻起，猜測著林沐海會喜歡那幾道食品。
約莫過了二十分鐘，已是他和林沐海約好的時間，看了看腕錶後，他抬起頭往門口看是否人已來。
又過了兩三分鐘，林十崎看見門口的接待台有人──後面還跟著另一個較高的男人──在跟服務生講話，服務生朝他這桌比了比，那兩人點頭貌似道謝，拉拉衣襬又撥了撥瀏海，然後才朝他這邊走來。
「來了啊，坐吧。」林十崎朝站在眼前的兩人點頭示意。
「……爸，」林沐海很緊張，左手從搭電梯上來時就死死地拽著齊子逸的右腕，連見到了父親也沒鬆開，「這是齊子逸，我……怕迷路，請他陪我來。」
齊……？那就是齊家的孩子了。
「我們……沒有什麼事是不能讓對方知道的，他可以留在這吧？」
看著自己兒子小心翼翼、試探性的問話的模樣，林十崎心中有些泛酸，怎麼自己在兒子心中有這麼可怕嗎？可怕到需要拉一個雖然認識了二十多年、生活在一起十幾年，但不管怎麼說在他們父子之間都算是外人的人來作伴嗎？
「如果林叔叔覺得不妥，我去樓下逛逛，等你們談好後再打給我吧？」齊子逸左手覆上林沐海的左手手背，安撫他時對著林十崎道。
對方的年紀是與自己兒子相同的角色，他人都那麼大方有禮地說了，況且又是這些年來於他家有重大恩惠的齊家的孩子，自己做為長輩這點事情也不好說推就推，加上兒子那副死都不把人放開的神情，林十崎在心裡嘆氣又乾笑，他摸摸鼻子，有些尷尬地說：「呃……也不要緊，既然來了就坐下吧，一塊吃點東西。」
林沐海坐定後，看著與自己相對而坐的父親，說：「爸爸，好久不見了。」雖然心裡五味雜陳，儘管那個語氣聽起來有點生疏，又有點彆扭，但該說的還是不能少說。
「好久不見了。」林十崎喝了一口水，招來服務生，說：「麻煩再給兩份MENU。點些食物吧。」後半句自然是對林沐海和齊子逸說的。
三人各自點了一道湯，每人又再點兩籠小點心，讓服務生收回MENU後就三雙眼互看，不知該由誰先開口。
齊子逸拆了筷子，悠哉地將筷子紙套折成立體架可讓筷子尖端放置在上，又幫林沐海的筷子也拆開，如法炮製折了小紙座，然後慢條斯理地吃起了服務生剛送上的涼拌小菜。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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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寫生日賀～＊
晚點貼（希望可以在今天結束前寫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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