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靖言?」

 

來到新竹的第二天,天很藍、風很大、太陽也很盡責的拚命散發熱度,在這樣的午後,齊子梁和單靖言在單家附近的公園內散步,然後有一個穿著襯衫面容斯文的男性出現在他們面前。

 

身材修長,五官很端正,舉手頭足間充滿自信但不淪為囂張,是一個外貌乾淨的男性,年紀看起來跟他們差不多。

 

在他們頭上的樹梢的小鳥鳴叫幾聲,一片白雲正好飄過他們上方,陰影攏罩。

 

啊,山雨欲來的感覺。

 

齊子梁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萬瑞笙。」單靖言警戒的打招呼,往前一步把齊子梁護在背後。

 

「好久不見了,放暑假回來嗎?」笑咪咪的,萬瑞笙往他們靠近一點。

 

「對。」

 

「後面那位是?」萬瑞笙問。

 

「朋友。」冷冷的吐出字句,單靖言散發出強烈的敵對意識,巴不得能趕快離開這個地方,離眼前這個人遠一點!

 

「學長,他是……?」齊子梁扯住單靖言的衣服小聲地問。

 

遲疑幾秒,單靖言才慢慢的、不甘不願,說:「……以前的朋友。」

 

萬瑞笙笑了,聲音細細的,「怎麼?單靖言你朋友不知道你是同性戀嗎?介紹以前的男朋友有這麼困難嗎?」

 

以前…的男…朋友?

 

啊,果然,風雨欲來,齊子梁覺得頭上的烏雲變多了。

 

 

 

然後,下雨了。

 

夏天的午後總是有雷陣雨,今天正巧在他們和萬瑞笙陷入對話僵局時下起了雨,於是對話就此中斷,單靖言二話不說的拉起齊子梁就往家裡的方向跑去。

 

 

 

「真是!怎麼淋成這樣!快去房間裡擦乾、換衣服!」才剛進門就被單媽媽霹靂啪啦的數落。

 

單靖言拉著齊子梁回房間,從衣櫃裡找了條大毛巾把齊子梁罩住。

 

「擦一擦吧,還是你想要洗澡?」

 

齊子梁搖頭,安靜的把上衣脫掉,擦拭身體。

 

「學長,你…和你朋友…以前怎麼了嗎?」小心翼翼地問,齊子梁把毛巾放到頭上,擦著濕漉的頭髮,表情藏在陰影下看不清楚。

 

「我高中的時候,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單靖言乾澀的說,「…晚一點,等晚一點再跟你說。」

 

單靖言很少回家,因為世界太小,回來遇到萬瑞笙的機率太大了,所以乾脆選擇不要回來。

 

毛巾下,齊子梁輕輕笑了,說:「沒關係,如果你不想說的話。」

 

他是後來才知道單靖言是同性戀的,所以以前單靖言有男朋友一點也不奇怪;前一天來到單家,才發現單媽媽對自己兒子的性向看的很開,他們一進門單媽媽便笑著歡迎他來玩,然後問兒子:「你男朋友?」單靖言坦率地承認,齊子梁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們的手牽在一起。

 

欸,單靖言,跟你朋友說我是你的誰會帶給你很大的困擾嗎?

 

「你還…喜歡他嗎?」有過不愉快的事不等於不喜歡了。

 

「什麼?」他說的很小聲,單靖言沒聽見。

 

齊子梁頭仍是低低的看著地板,搖頭。

 

室內陷入一陣寂靜。

 

傍晚時雨停了,單靖言提議去海邊看夕陽,幾乎對他是言聽計從的齊子梁難得的拒絕了。

 

「我只想待在這裡就好,哪裡都不要去。」抓住單靖言的手臂,齊子梁悶悶地說。

 

抬頭看進單靖言的眼中,他急切而慌張的說:「明天後天…到我回去的那一天都不要出去好了!一直一直待在家裡就好!」到後來,簡直是無理取鬧的語氣。

 

「為什麼?」

 

「出去的話一定還會遇到你朋友對不對!什麼前男友嘛…為什麼你那時候不說我跟你正在交往?」

 

要是平常在學校,齊子梁一點都不想要把跟單靖言正在交往的事情到處宣揚,畢竟有多少人能接受同性戀?很難說他身邊的人有反同或者恐同的,所以還是不要太高調比較好;再說,依照單靖言受歡迎的程度,大概不出一個禮拜他有可能就像什麼芭樂少女漫畫被其他喜歡單靖言的人叫出去,然後痛打一頓之類的。

 

但是現在面對的是看起來舊情未了的前任男友!齊子梁的敵對意識整個被挑起來,對於對方挑釁的樣子產生不安。

 

想了一個下午,齊子梁愈想愈不妥,單靖言的過去他來不及參與這是無可奈何的事,但如果過去影響現在的他們,他說什麼也不能允許。

 

仰頭吻上單靖言微張的唇,齊子梁難過的把手擱上對方後腦勺,壓向自己、貪婪地索取。

 

「我收回之前說的話,不管你願不願意,都請你告訴我你和萬瑞笙到底發生過什麼事!我不想自己胡亂猜測,這樣很像傻蛋!」

 

雙手環上單靖言的腰,然後在對方唇上用力咬了下,齊子梁喃喃地說:「你是我的,我不想把你讓給任何人,單靖言…你是我的……」

 

聽著齊子梁的告白,單靖言的心一緊,深深的回抱齊子梁。

 

這次帶齊子梁回來,用意就是逼齊子梁表態他的喜歡到底到哪種程度,但其實單靖言毫無頭緒該怎麼做,沒想到意外的和前男友相遇會讓齊子梁近乎鬧脾氣的做出所有權宣言。

 

「…多說幾次,子梁,剛剛的話再多說幾次!」單靖言沙啞的要求。

 

他最喜歡的人說他是他的!

 

對於巴不得能把人拴在身邊的單靖言來說,這樣的話語正好能撫平心中的不平衡。

 

齊子梁推著單靖言坐上床,兩膝跨跪在單靖言大腿兩側,捧著他的頭,額碰額、鼻對鼻,睫毛低垂在眼下形成扇形陰影,粉色的唇一開一合,如唱頌咒語地反覆說著對方的名和所有權。

 

不是敷衍,齊子梁每個字、每一句都說的很沉醉,發自內心地。

 

齊子梁比他想的還要喜歡他。

 

比想像的多更多。

 

他不該太貪心,對嗎?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怕單靖言不相信似的,齊子梁主動吻上在面前的唇,毫無技巧地親吻著。

 

緩緩地親吻著,而後主導權被單靖言搶走,兩個人在床上滾成一團,一點也不懂何謂克制地侵略和承受侵略。

 

若非缺氧,兩個人可能會吻到天荒地老吧。

 

摟著齊子梁,單靖言緩緩地一下又一下在齊子梁額上落下親吻,用非常緩慢的語調說著他和萬瑞笙的過去。

 

 

 

 

和萬瑞笙認識是在單靖言國二的時候。

 

兩個半大的小鬼頭早早的就確認自己的性向,男孩子混在一起會做的事情他們理所當然的都做過了。

 

然後高中考進同一所學校,甚至被編進同一個班級,第一個寒假過後他們開始交往。

 

本來都很順利的,一直到他們要升上高三的暑假,萬瑞笙認識了外校的,所謂的帶頭大哥。

 

那個人大他們好幾歲,喝酒打架鬧事樣樣都來,明明早該被退學了,但家裡有錢後台夠硬,才能留在學校繼續讀書。

 

那個人後來常常到學校找萬瑞笙,帶著受不住誘惑的萬瑞笙認識了另一個世界的文化。

 

到後來幾乎天天都和那個人廝混在一起,甚至在單靖言面前亦毫不諱言的說自己和對方不只互相打槍,還搞過了。

 

到後來萬瑞笙甚至染上吸食迷幻藥的惡習,在趴場裡的名聲傳的飛快,因為帶著他的男人立場夠狠;但最為人知的還是他放浪的樣子。

 

亂一點的場子當眾親熱不是什麼罕見的情景,濕吻、愛撫都有人這麼做,但是萬瑞笙卻在吸食迷幻劑的情形下和不同的男人當眾打砲。

 

受不了那些烏煙瘴氣的事實,單靖言在暑假結束之前提出了分手,沒有很愛──或許是年紀還小,喜歡啊愛啊什麼的都會很輕易的被其他外在因素磨滅,所以心也許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痛。

 

單靖言說的很明白,明白的有些傷人,是狠下心的要切斷往來,沒有考慮轉學是因為只剩下一年就要畢業了,加上他想要拼學測,和萬瑞笙的牽扯最快半年就結束了。

 

萬瑞笙死活不肯分手,硬是早晚纏著單靖言,後來單靖言覺得煩了,找上輔導老師,事情愈鬧愈大,到最後不知道怎麼搞的,萬瑞笙割腕自殺了,雖然及時發現送醫救了回來。

 

最後他們還是分手了。

 

那年萬瑞笙休學了,被家長強制關在家裡看照,而單靖言在一片混亂之中勉強的考上K大,怕又節外生枝,單媽媽連忙把兒子送到北部親戚家中寄住。除非必要,否則單靖言很少回家。

 

 

 

「對不起……」躺在床上,齊子梁緊緊抱住單靖言,為自己的不成熟和無理取鬧道歉,「……還很痛嗎?」

 

他吻上單靖言左胸腔的位子,隔著衣物輕輕地、溫柔的吻著。

 

單靖言的心跳透過薄薄的衣服平穩有力的敲擊在齊子梁唇上,那樣的清晰傳達著生命力。

 

「不喜歡了,也就不痛了。」

 

感覺那是非常遙遠的事情,遠到記不清楚當時的感覺,只剩下記憶中的退卻,雖然可能現在萬瑞笙對他們都無法造成傷害,但是遺留在腦海中深刻的、對萬瑞笙的恐懼和厭惡始終無法抹滅。

 

對於過去只剩下厭惡的感覺,其他都情感似乎都無法感受到了,那會是一輩子的疙瘩吧?傷口或許結痂了,可是永遠都無法忽視那留下來的疤痕。

 

齊子梁對現在的他而言,是誰也無法代替的。

 

有時候單靖言會想,如果能早一點遇見齊子梁的話就好了。

 

單純、傻呼呼的,脾氣有點彆扭但是卻很可愛,做事情認真負責,最重要的是,他很喜歡自己,就算不確定到底哪種喜歡佔上風,但毫無疑問的,齊子梁把他放在心上很重要的地方。

 

很重要,很重要。

 

就像自己可能再也無法放開他一樣的那般重要。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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